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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應上青雲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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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應上青雲(7)

十仙脈之一, 垂首山上。

明媚的日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,灑在布滿青苔的石階上。易玦踩在年久失修的石階上,抹了一把額頭滲出的薄汗, 仰頭看向晴朗的天空。

根據太陽的方位,易玦估計時間大概快要到正午了,而她從清晨五六點開始攀登,如今只才堪堪爬了個山腳。

這山路實在不好走, 還沒到半山腰,已經時有陡峭險峻的山勢。

久經風雨摧折的石階上爬滿了濕滑的青苔, 其中不少臺階已經布滿裂紋, 甚至坍圮了一小半, 不知名的野草、菌類自碎石之間冒出, 頑強地向四周生長蔓延。

垂首山, 真當是不負“垂首”盛名, 道阻難攀。

一只由霧氣凝聚而成的小人從易玦衣襟處探出頭, 手腳並用地爬到她肩上, 悠然坐定,開口提議:“已經努力一個上午了,也是時候停下來休整片刻, 磨刀不誤砍柴工嘛。”

這正是莫枕眠前往魔界之前, 給本體留的分.身小小莫。

“我感知到前方路旁恰好也有旅人休息,你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緊,”說著, 小小莫伸出小手, 拍了拍易玦的臉頰, “正午日頭太大,可以適當避一避, 順便養精蓄銳,接下來的路可能更難走……”

難掩疲倦地點點頭,易玦深深地嘆了口氣。

據說,這石階只修到半山腰以下,再往上去,可是只能憑本事從山巖草木中硬生生踏出一條路了。

這段石階路也算是給前來挑戰垂首山的人一個緩沖時期,讓一些準備不足者知難而退,以免在深山中遇險。

易玦重振精神,繼續向上,差不多又爬了八十級石階,一陣談笑聲傳入她耳中。

蔥郁樹蔭下,四個旅人背靠合抱之木,姿態悠閑,談笑風生。看他們衣著打扮各異,在此之前應該素不相識,只是此刻正好都在這樹下歇息。

腳步慢了下來,易玦暗自打量著他們。

一位錦繡衣袍,披金戴銀的富家公子,面色倨傲地將身旁的侍從指揮地團團轉,時而挑剔水壺裏的水不夠甘甜清爽,時而嫌棄此處骯臟,吵吵鬧鬧煩人得很。

其餘人雖面色不顯,但對他的態度頗為冷淡,只有不斷被為難的侍從仍然低眉順眼,似乎早已習慣這公子哥的作風,彎腰擦拭著富家公子衣角的泥點子。

還有一女子穿著纏枝紋暗花青衣,除腰間玉牌之外並無多餘的配飾,衣著不如那富家公子奢華奪目,但也十分講究,家境顯然不差。

縱然面露輕微倦色,但她不見絲毫狼狽,衣冠整齊,坐姿端正,脊背筆挺,看得出涵養極好。

易玦沒有多關註這三人,轉而把註意力放在剩下一人身上——她舉止古怪,神色間有些驚疑不定,總是左顧右盼,好像在警惕提防些什麽。

在其餘人都姿態悠閑的環境下,只有她一手緊緊握著腰後的短劍,好似在她的想象中,隨時可能有妖魔鬼怪從叢林中鉆出來,猛地撲向她。

長久窺視別人並不禮貌,於是易玦按捺住心頭疑惑,邁步上前,行走時刻意發出一些輕微的聲響。

“那位道友,也是來向邀月宮求學的麽?”

一直被公子哥堅持不懈地搭訕打擾,青衣女子目露厭煩之色,見易玦走來,立刻主動打招呼,杜絕了公子哥繼續單方面向她侃侃而談的可能。

“嘖,”到嘴的話被堵了回去,公子哥不爽地看向易玦,冒犯地對她上上下下端詳一番,挑剔地撇撇嘴,“又是一個窮酸鬼,別也整天神經兮兮的……”

青衣女子面色一沈:“金公子,慎言自重。”

易玦只當沒有看到公子哥這人,在樹蔭下找了一塊還算幹凈的地方坐下,對青衣女子和另一人點點頭:“兩位道友好,在下易玦。”

“無垢城林氏,林柘。”青衣女子回應道。

無垢城……

易玦對此有所耳聞,它與邀月城一樣位列七大仙都之一。但她有些疑惑,無垢城境內同樣有十仙脈之一——玄燁山,林柘為何偏偏要舍近求遠,千裏迢迢來到垂首山登峰呢?

沒有多糾結,易玦不動聲色地看向那個神色緊張的女修。

女修一張臉煞白,面對易玦友善的問好,只飛快地瞥了她一眼,沒有出聲,似乎對她很是警惕。

——不,或許不是對她警惕,是對路上遇見的所有人懷著莫名的警惕心。

易玦若有所思,沒有嘗試搭話的想法,反而朝著女修的反方向挪了挪,保持一段能讓對方更安心的距離。

畢竟她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過路人,她沒必要非得探究別人的秘密,搞不好讓雙方都不愉快。

見易玦對她沒有多大興趣,女修果然松了一口氣,握著短劍的手指松了松,活動幾下已經僵硬的指節,然後再度握緊短劍。

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危機,令她一刻都不敢真正放松。

在打過招呼之後,林柘也不再說話,她大概本就不是熱情多話的人,先前主動與易玦談話,只是為了堵住公子哥那張喋喋不休的嘴。

如今目的達成,她作出打坐冥想之狀。

正好傾身靠近她、還想說些什麽的公子哥碰了一鼻子灰,悻悻地閉上嘴,還不忘瞪了易玦一眼。

易玦平靜地回望他一眼,了無怯色,接著卸下行囊,取出水壺喝了一點水t,隨後靠著大樹閉目養神起來。

她還要為之後的山路做足準備,沒有心思去理一些不相幹的人。

在她的肩上,小小莫正端端正正地坐著,像一只以霧作線織成的布偶娃娃。

按常理來說,這樣一個霧氣小人應該是十分引人註意的,但在場之人中,沒有一個人把目光投向她,就仿佛她並不存在。

早在靠近這些人之後,小小莫就吹出一縷霧氣,霧如薄紗般向四周彌散開,悄然融入風中,遮蓋了旁人看向她的視線。

見沒人搭理他,公子哥自覺無趣,便枕著一匹錦緞一頁一頁翻看畫本,在山林微風的吹拂下,不知不覺就睡著了。

畫本被時刻註意著他的侍從及時接過,免於在地上草叢裏滾一圈的命運。

樹蔭下終於重歸平靜。

太陽像一輪熊熊燃燒的火球,掠過眾人頭頂正上方,向西方偏移。

時間一點一點流逝,很快日影漸長,一天之中最炎熱的時候即將過去。

林柘睜開眼,嫌棄地掃了一眼尚在呼呼大睡的公子哥,轉頭對易玦說:“既然我們的目標都是攀至山頂,不如道友與我一同向前,相互之間有個照應。”

易玦想著反正是同路,便答應了,收拾好行囊起身後,還禮貌性地看向另一個女修:“請問這位道友呢?”

“你們……”女修的目光在易玦和林柘之間反覆游歷不定,似乎心事重重,她猶豫片刻,最終還是下定決心,“多謝,不必了。”

“你們是去邀月宮拜師學藝的吧……一定,一定要小心些,註意安全吶。”女修語氣古怪地說。

明明只是尋常的關心話,但易玦總覺得女修似乎別有深意。

看著她蒼白的臉色,易玦皺了皺眉,言簡意賅道:“謝謝關心。如果需要幫助,我們就在前方,有些什麽動靜還是聽得到的。”

“好。”女修扯了扯嘴角,勉強擠出一個微笑。

假如能預見未來,易玦此刻一定會拉著這女修一道走,可惜……

可惜沒有假如。

……

姜柏雲輕快地踏入師尊洞府時,恰逢觀水尊者前來拜訪,焦慮地問星潯打聽:“……所以,縱然如尊上一般,修為通天,半步飛升,也當真沒有延年益壽的方法嗎?”

觀水尊者,問天峰峰主,邀月宮十二位大長老之一,尤其擅長蔔卦扶乩,窺探天意。

因他年輕時曾從一捧清水之中,提前“看見”了仙魔之爭爆發的場景,警示天下即將有大亂降世,而得尊號“觀水”。

“若是靈丹妙藥,那自然是有些用處的,”雖然被意料之外的來客打擾了休息,但星潯一如既往地面帶微笑,“然而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,身體依舊會不斷衰弱,修為逐漸散盡,最終歸於塵土。”

迦樓老祖真是缺少丹藥續命嗎?

當然不是。

作為修仙界資歷最老的那一批,她的修為或許不是最高的,但她多年積累的家當一定不少,連星潯也猜不透她到底有多少後手。

她只是不屑於依靠丹藥寶物茍延殘喘,更願意有尊嚴地自然逝去。

觀水尊者沈默片刻,眼神茫然:“即便是迦樓老祖那般曠世奇才,命世之才,也終究躲不過生死由天嗎?”

星潯笑而不語,靜靜地抿一口茶。

在她看來,這不是當然的嗎?

由於來自不存在靈氣或魔氣的現代都市,她對於人皆有死這個事實接受良好,反倒是這個世界的許許多多修士,心思從求道走偏,不知不覺走向對“永恒”的追求,在她眼中可能有點魔怔了。

或許人都是貪心的吧,一旦品嘗過淩駕於常人的威能與壽命,就不自覺地渴求更多……

乃至,忘記自己一開始踏上仙途時的模樣。

姜柏雲靜靜地候在一旁,等觀水尊者渾渾噩噩地起身告辭,才笑意盈盈地喚了一聲:“師尊。”

“有何事?”星潯特意看了看她的腰間,沒有帶著酒壺,也許是過來之前就摘下藏好了。

“也沒什麽大事,找個理由來多看看師尊嘛,”姜柏雲狡黠地眨眨眼,“這是如今抵達邀月宮的外賓名冊,請師尊過目。”

“放在桌上吧。”星潯頷首。

她隨意瞄了一眼名冊,忽然目光一頓,居然發現不止一位熟人的名字。

——繪卷宗,雲鶴真人,隨同弟子蘭苕君。

——抱琴山,天音尊者,隨同弟子霍清歌、李文言。

眼眸微瞇,星潯輕笑一聲。

真巧啊,又要見到主角團這些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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